史湘云瞧的莫名其妙,一旁林黛玉却猜出了他的心思,不由失笑道:“他这倒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,而是瞧见个稀罕物件,便认定孙家哥哥与你是有缘的。”
“物件?什么物件?”
“喏。”
林黛玉往她颈上一指,道:“不就是你日日带在身边的这只麒麟么。”
说着,便将那日在清虚观打醮时,孙绍宗凑巧选中了‘麒麟’的前后经过,大致的讲给了史湘云听。
最后又道:“听宝姐姐说,那只麒麟与你带的这只一般无二,只是体型略大了些——你‘爱哥哥’瞧见了,就当成是什么‘缘法’,为此还长吁短叹了好几日呢。”
“我哪曾长吁短叹过?!”
贾宝玉红着脸抗辩着,一旁史湘云捏着衣襟里那只麒麟,却是怔怔的出起神来。
时下流传的‘话本戏文’中,多半才子佳人都是因小巧玩物撮合而成,或有鸳鸯、或有凤凰、或玉环金珮、或鲛帕鸾绦,皆由小物牵出一缕情丝,最后便订下了终身。
而如今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,整日里大门不出人们不迈的,想要了解这男女之事,还不就是要指着这‘话本戏文’?
因此对这些事情,最是痴迷不过。
即便湘云年纪尚幼,如今捏着那麒麟,也不禁脑补出一段风流佳话来,白净的小脸上登时便多了几分红晕。
林黛玉瞧见了,便扯了宝玉细看。
谁知史湘云面上忽又失了色彩,黯然摇头道:“什么缘法不缘法的,二哥哥就爱说这些有的没的——你们也走快一些,这般磨磨蹭蹭的,几时才能到栊翠庵?”
说着,便紧赶几步,径自朝着栊翠庵行去。
眼见她忽然就这么走了,贾宝玉和林黛玉面面相觑,都有些莫名其妙。
最后终究还是林妹妹心思更缜密些,叹了口气道:“卫家都准备要相看她了,这时候再说什么‘缘法’又能如何?左右我们这等无依无靠的小女子,也只能任凭旁人摆布罢了。”
这一番话推己及人,林黛玉眼中便不由沁出些水色。
“怎么没有依靠?怎么没有依靠?!”
贾宝玉见状,立刻拍着胸脯大言不惭的道:“现成的依靠就在这里!云妹妹若是有心应下这缘法,我便豁出去替她保这桩大媒又如何?”
林黛玉却哪肯听他这些‘狂言妄语’?
早取了帕子,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光,一边匆匆的去赶史湘云。
宝玉又跺脚捶胸的发了会儿‘狠’,见两人越走越远,也只好悻悻的追了上去。
等到了栊翠庵左近,隔着低矮的篱笆墙往里一瞧,三人便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却原来那佛堂前的空地上,素来从容自若高洁冷清的妙玉,竟挽起了衣袖裤腿,如村妇似的蹲在地上搓弄着尿布。
三人在那庵前愣怔了许久,直到妙玉将那几片尿布一一晾晒好,又端着盆回到了里面,贾宝玉这才头一个回过神来,顿足捶胸道:“焚琴煮鹤、真真是焚琴煮鹤!原本仙子也似的人儿,却怎得……却怎得……”
说着,便摆手道:“你们要进去便进去,我却委实不忍心瞧她这般模样。”
林、史二女见了方才那一幕,也都有些偶像破灭之感,又见宝玉这般说话,彼此小声议论了几句,便唏嘘感慨着原路折了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