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碍事的、不碍事的!”
贾宝玉一面摆手,一面把那梅花擎起老高,得意洋洋的道:“往年这腊梅都要十一月才能开花,今年倒是新鲜的紧,才九月底就开花了。”
孙绍宗一面让妙玉去取了毛巾来,擦拭他身上的泥污,一面哭笑不得的呵斥道:“这腊梅树拢共才多高?真要是自己够不着,你喊我一声不就成了?”
贾宝玉只是憨笑,趁邢岫烟哄那孩子,才凑上来道:“我这不是怕搅了二哥的好事么。”
感情这小子也瞧出来了!
不成!
这地方更是不能久留了!
左右眼下对自己的推断,也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,等到妙玉取了毛巾来,让贾宝玉胡乱擦拭了一番,孙绍宗便提议早点赶回稻香村里,免得众人记挂。
贾宝玉正要把那枝腊梅拿去炫耀,自是连声的应了。
只是刚要上路,他忽又想起一桩事来,转头对邢岫烟道:“邢姐姐,等听完了故事,姐妹们八成是要卢雪广作诗的,哪里景色虽好,却着实清冷了些,姐姐不妨先去加几件衣裳,也免得染了风寒。”
邢岫烟身上只套了件半新不旧的袄裙,却未曾有什么毛料的大衣裳,因而贾宝玉才有这话。
邢岫烟却是一笑,摇头道:“姐妹们都等着呢,怎好耽搁许久功夫?再者说了,那厅堂之中又能有多冷。”
这话说的云淡风轻,并无一丝不妥之处,但孙绍宗却隐约听出些言不由衷来。
心下暗自一琢磨,便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当初乘船北上时,他就曾发现邢家手头有些拮据,但一来邢家投靠的是王仁,二来那邢忠又最是要面子,他也便没有干预什么。
谁曾想住到荣国府之后,邢岫烟仍是过的这般拮据——连件冬天穿的大衣裳,都不曾预备下。
“姐姐有所不知,那卢雪广建在……”
眼见宝玉不知就里,还在那苦口婆心的劝说,孙绍宗劈手夺过他那枝腊梅,笑道:“枉你平日自称怜香惜玉,却偏要催着人家姑娘在风雪里走个来回——去去去,赶紧先回你怡红院里!”
“不拘是你的还是袭人的,先寻件合适的大氅,再赶回来迎我们——这样既不耽搁功夫,又省了邢家妹妹的麻烦,岂不两全其美?”
贾宝玉也未曾多想——就算多想,他又哪能想到,这院子里的姐妹,竟还有置办不起厚衣裳的——欣喜的一拍脑门,叫道:“我怎就没想到这好法子!”
说着,便撒丫子直奔怡红院而去,半路上摔了个趔趄,爬起来却仍是大步流星。
这小子虽始终不够稳重,但一颗赤诚之心,却还是足以称道的。
目送贾宝玉消失在风雪中,孙绍宗辞别了妙玉,同邢岫烟缓步朝前。
约莫走出百多步远,忽见邢岫烟紧赶几步到了前面,回身郑重的施了一礼:“多谢孙二哥方才为我解围,否则我还真不知了,该去哪里寻几件合适的衣裳。”
孙绍宗看穿了她的为难,她却也窥破了孙绍宗的用意。
这份聪明倒也还罢了,当面道谢的磊落,却是激起孙绍宗几分好感。
他前世也曾接触过一些家境贫寒的女孩,就算是知根知底,肯自曝其短的也是少之又少。
不过……
“好歹也曾同船共度,举手之劳又算得什么?不过你既然肯对我名言,却为何要瞒着宝玉?”
“这……”
邢岫烟略一迟疑,孙绍宗便了然于胸,摇头笑道:“大夫人素来是个爱财的,却不曾想连自家侄女也这般苛求。”
邢岫烟摇头道:“姑母也有自己的难处。”
她只说邢夫人有难处,却未曾否认孙绍宗的话,显然方才不好明言,是为了照顾邢夫人的颜面。
正说着,就见前面又有一条影子,快步朝着栊翠庵赶了过来。
贾宝玉应该来不了这么快吧?
孙绍宗正纳闷着,却忽然发现来着的形貌身段,分明就是个女子,而且还是自己熟悉的女子……
“平儿?!怎得是你?!”
孙绍宗惊喜的应了上去,握住了平儿的柔荑,却把身后的邢岫烟瞧了个瞠目结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