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赘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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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乐园》编号1(无限流)(2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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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零一九年五月二十一日,那天忽然感觉到,在等待那一声雷响到来之前,我已经蹉跎了何等漫长的时光与岁月……

往昔的回忆。

往昔的感觉。

一切已经遥远逝去的东西,像是幻觉和梦。

当它们再度回来时,首先带来的,是在悠悠时光间来回而引起的巨大的、不真实的疲劳感,像是清晨时贪睡的心情,似真似幻地压在了心头。

长椅上的那人小指动了动,除了他和那长长的椅子周都是空白,白色的天与地,白色的空间。

已经死了……

好像思绪暂停般的空白。这并非是主观或客观的认知,一切认知都不存在于此刻。所能感觉到的只是空白,而一切陌生又熟悉的感觉,虚假的感觉,丢失的感觉,只像是在遥远的地方不断敲打门扉的声音。然后,有些东西终究像水墨一样的渲染开了……

人的声音、雨的声音、病床推移的声音、回忆的声音,线条开始划出去,长长的过道、房门,头顶上明亮的、白色的灯,一盏又一盏,亮得晃眼,药的气味,人的气味,烦闷的气味,浮躁的气味,穿白色衣服的护士走过了身边,他的瞳孔陡然晃了一下。

不明白自己的处境,不明白自己在哪里,以至不明白自己是谁,是怎样的存在,但思绪这种东西终究还是在脑袋里艰难地动了起来,好像隔了一百年才再次上了发条的老旧钟表,又好像干涸了无数年的黄土高原,水滴降下来,被泥土吸收,但随着不断的降下,终究浸湿了土地,那些湿润一点点的聚集,汇成细流、小溪,终究注入河床,奔腾而下。

“……家明,顾家明……”

声音响起来,有人在悄然地推他,他将目光动了过去,好半晌,那边的消息才反馈回来,那是一个女人,穿着白色的护士服,正在说话,说的是什么,却只是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。

“……那边有空床……顾家明……受伤了吗……”

如此的琐琐碎碎,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,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坐起来的,那名女护士大概是被人叫唤,小跑着离开了。他在那儿坐着,看四周的白色,然后看自己的手。

浮现出来的回忆里,他应该是已经瘫痪了,对这具身体的感觉,只存在于昔日的回忆当中,但此刻,生命力犹如某种外来物一般的要填满干涸的身体回忆,有着头重脚轻的晕眩感,像是经过了过度的睡眠,好像有几次重伤之后他从基地的生理治疗舱里出来,太长时间不能动的身体恢复之后,便是这样的感觉,也有着些微的回忆裂痕。

左臂上有着些微的痛楚感,这时候已经清晰地浮现出来,但身体很好,像是年轻时的那具身体。他无法理解这样的情况,拍打了一下有些空空的脑袋,有些东西终究还是浮现出来了。这里是……

曾经送走了姐姐的医院……

有些情绪从心头涌出来,霎时扩散到全身。

那间医院……不可能还存在着。虽然他许多年都未曾来过了,但不可能还是这个样子,他常常躺下的,过道里的那张椅子周那有些陈旧的白色,椅子对面由于被药水浸染而出现的一小抹青绿色——他那时候躺在椅子上无法睡着,常常看它们。还有病人的味道,药水的味道,还有……护士……

刚才的护士……

他尝试着站了起来。回忆中已经有许久未曾有过身体的感觉,但他并没有因而摔倒,这具身体将那些动作流畅地执行了起来,他用手扶了扶墙,朝前方走过去,然后放开了墙壁,目光擦过一间间的病房。二十世纪末的城市医院,回忆中的病床,老人、孩子,老式的窗户,阳台外划过的雨丝,雨丝里的树木,还有……自病房玻璃上反映出来的,那张年轻的脸。

但他没有停下来看,纵然只是一次次得惊鸿一瞥,也足以让他把握住清晰的画面,穿过走廊的脚步越来越快了,以至躲避过了迎面而来的三个人,他试图将外套的拉链扣起来,然而连续两次都没有成功,然后他转身跑上楼梯,转角、三楼,砰的一下,他踩空了楼梯最后一层的台阶,摔倒在地上,旁边走过的人奇怪地扭头看了这个会摔跤的黑发年轻人一眼。

“哈……”

些微的痛感让他笑了一下,然后站起来,朝着前方的廊道走过去,病房312、314、316……一个查房完毕的护士从前方走过来,朝他说了一句话,但他没有注意听。

他在320病房前停下,推开了门。

沙沙的雨声,摇摆的树叶,阳台上挂着的衣物,病床边的果篮,热水壶上的花纹,在他的眼里,那一切都在一霎时活了过来,它们从灰白相间的颜色里挣脱了出来,开始变得有色彩。因为坐在里侧病床边沿上的女子,也在那一霎时,映入了他的眼皮。

她就坐在那儿,头发披在脑后,单薄的倩影背对着这边。

“啊……”

那是……多久以前的回忆了?

“姐姐……”

他走过去,然后,看见了回忆中的容貌。

姐姐正坐在那儿,翻动着手中的日记本,朝他浅笑着。

一切都是真实的。

他离开病房,朝着护士的值班室走过去。

如果现在不能稍微离开,他势必不能真正清醒地开始归纳一切,虽然在他的心里,那巨大的渴望令他宁愿一辈子坐在那病房里。

长年战斗锻炼出来的意志至少能让他清晰地分清梦幻与真实。他记得那雷声,记得那十余年的战斗,于是,眼前不会是梦境,也不会是在休克后形成的幻觉。他回忆着一切,无论这是怎样的环境,他回到了年轻的时候,姐姐还未曾自杀之前。这是不是人死后会到达的渴望的世界,他无法解答,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,绝非梦境。

心中有着些许的违和感,因为这的确是远远超出了常理之外的经历。但至少已经有了能够抓住的希望,他看了看自己的手,年轻时的自己,这是当年还在争勇斗狠时的自己,想要为姐姐治病,不断在筹钱,沉默寡言,打架砍人的事情每天都在做,左臂上的伤势大概便是如此留下的。他还不清楚现在的时间,九八年或是九九年,但只需姐姐未死,就有机会了。

不能再魂其实也已经没有必要。跟姐姐坦白,坦白之后换一个地方也能够,姐姐的病是有希望的,只需她愿意治疗,再过几年总是有希望的,去欧洲,去美国,姐姐的病是能够治的,姐姐唯一的心病只在于自己而已,未来的事情都能够计划好……

他想着这些,在廊道拐角的椅子上坐下来,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手和心终究都不再抖了。后方的房间里有声音隐约传来。

“……我叫赵真和……白领…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……”

“干!为什么要听你们的……”

“我叫汤烈……是个老兵……”

他在心中旋转着有关姐姐的事情,这些或激烈或怯弱的对话声都没有进入心中,但有人推开了门,陡然说道:“你是谁?在这里干嘛?”言语之中,颇有几分压迫感,家明偏过头看了这人一眼,但样貌未曾进入思绪,对方既然这样说,当然是不太喜欢他坐在这里,他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,于是起身走了,朝姐姐那边过去。

去跟她说,自己不再做那些事了。

他走到病房前,房门是虚掩着的,从门上的窗口看了一眼,姐姐在里面,不过,却不是姐姐一个人,另外还有一名女子站在病床边,似乎正在说话,但那不是护士,医院里的护士家明都认识。

迟疑了一霎时,姐姐的声音也传了出来,从这边看过去,姐姐还是那样坐在病床边,背对着这里,正低头看着那日记本。

“……九九年的……冬天……我在这里自杀了……”

“吱……”铝制的门把在他的手里悄然扭曲,发出了声音,里面的两名女子回过头来时,他推开门,显露一个腼腆的笑容,走了进去。

“姐,觉得怎么……呃,这是……”

姐姐是长发,而她是仅到肩膀的短发,姐姐平日里穿的是病号服,但她的身上是一身浅白色的衣kù,这身衣服,姐姐没有,她拿着日记本的左手上戴着一只黑色的皮手套,皮手套有一定的磨损,已经用旧了,姐姐不会在这个时候戴手套,即便戴,也没有这样的皮手套,病床边的衣架上挂了一件自己不认识的女式米色风衣。姐姐没有什么朋友,而旁边这个身材显得有些娇小的女人,他不认识。

但姐姐回过头看着他时,他却知道,那的的确确是姐姐,那是姐姐一贯望着他时的眼神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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